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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光墨影~黃華安攝影專欄系列之七 納匯百川的攝影老頑童 ─ 秦凱先生


動_上海_1939年-秦凱作品


靜_上海-1939年-秦凱作品


蔣中正夫人在空軍醫院勞軍-1950年-秦凱作品


大陳島轉進-1955年-秦凱作品


末日_1998_美國愛德華州-秦凱作品


無題 2002年 上海-秦凱作品


萍水相逢1986_尼泊爾-秦凱作品


出水芙蓉1024 1995年 美國亞利桑那州秦凱作品


回眸_2006_美國愛德華州-秦凱作品


晨霧-2_2006_美國愛德華州-秦凱作品


行草2 2007 年 美國奧克拉馬州-秦凱作品


狼圖騰_2007_美國蒙大拿州_秦凱作品


詩光墨影~黃華安專欄系列之七


縱觀國內,能夠自由無礙地悠遊於東西方攝影藝術領域,親自嘗試過各種不同風格的拍攝,還能不為流派所羈,時而寫實、時而抽象;時而當代、時而傳統;時而東方、時而西方;最後呈現出納匯百川的個人風格者,年逾九十高齡、緊握相機七十餘年的前輩攝影家秦凱先生,絕對是箇中翹楚。

滿頭白髮,略顯清瘦,但總是精神奕奕,人稱「攝影老頑童」的秦凱先生,1922年出生於北京,學貫中西,為上海私立滬江大學工商管理學士、美國州立印地安納大學視聽教育及電影製作碩士。大學畢業後在上海銀行做事,因同事將其四張作品投稿參加《良友畫報》攝影比賽,當時攝影大師郎靜山亦為評審,結果秦老表現一鳴驚人,以《動》、《靜》等三張作品獲獎,從此人生轉向。曾擔任過中央通訊社攝影記者、美國哥倫比亞公司首位駐台特派員。新聞記者退休後,轉戰廣告界,一生創作不輟。秦老說這輩子最感謝父親當年的支持,而且還告訴他:「做任何事不論大小,都要盡力。」這句話,也成為他一生的圭臬。

2012「秦凱九十攝影展」時,展場設計以「啟、承、轉、合、匯」,五階段完整地回顧秦老大半生於不同時期的創作。啟蒙時期的多數相片雖早已毀於文革,但從僅存的1939年於上海拍攝的《動》與《靜》兩幅得獎作品中,已顯露出他早慧的攝影天賦。在《動》中,風動、雲動、枝動、葉動,斑駁的光影彷彿在枝葉中跳躍穿梭。然而,在一片動搖中,卻仍有一股卓然不屈的生命力,如「疾風知勁草」般地傲然挺立。另一幅作品《靜》,看似平凡的一堆網中核桃,卻顆顆透發著一種飽經生命風霜、堅韌硬頸而又壓不扁的氣勢,是龍困淺灘的落難英雄吧?個個俟機等待著破網而出。細觀這兩張作品,其實如陰陽運行般「動中帶靜、靜中帶動」,好似直接地呼應著那段國難當頭、動盪不安的大時代,展現著中國人面對侵略打壓,不移、不屈,堅忍不拔卻又蓄勢待發的傲骨。

之後四十餘年的攝影記者生涯,秦老親身經歷了南京學潮、古寧頭大捷、大陳島轉進、花蓮大地震,以及外國元首訪台等政治外交重要事件,以黑白記實報導的方式,見證了大時代中的悲歡離合。如1950年《蔣中正夫人在空軍醫院勞軍》,為第一夫人留下親民愛民的身影。又如1955年的《大陳島轉進》,真實地記錄了當時撤退來台的大陳島軍民,攜家帶眷、扶老攜幼,面對未來徬徨而又無助的情形。

也因著攝影記者的職業身份,訓練出他專業的拍攝技巧、對不同環境的敏感度,以及瞬間的判斷力,對於其日後多元性的創作,奠定了良好的基礎。例如於九十特展的《攝影老頑童 秦凱攝影集》中自序說:「可能因為多年專業的訓練,我可以比常人觀察更闊、更廣、更深、更細,思考的也更多,才能拍攝出被一般人忽略了的影像。」

記者退休後,轉進廣告生涯,也開始接觸觀念攝影、當代攝影等領域,此為攝影家「轉」的階段。秦老此後的作品,更強調影像資訊與觀念的傳達,讓觀者有更多的想像空間。他總是說:「在按下快門前,先思考!想傳達的是甚麼?Just thinking!」又說:「好的作品是在框框裡面轉個幾個圈,還有東西看,還有新發現,而非一覽無遺。」從此階段的眾多作品中,我們發現秦老正如同他鏡頭下嚎月的野狼般,總能在平凡的世情萬態中,以敏銳的攝影眼,捕捉到不平凡的剎那。老頑童似的心境與觀察力,更使其鏡頭下的取景,無論構圖與內容均具個人獨特風格,或者呈現出當代的前衛感,或者充滿著旺盛的生命力,或者洋溢著濃厚的親情,甚至令人莞爾、會心一笑。

例如1998年的《末日》,有別於多數人喜好拍攝「風吹草低見牛羊」的壯闊,秦老選擇用沉鬱的冷色調手法,拍下團團烏雲蔽日,及靜止不動、若有所思的牛群,營造出一種末日來臨前的詭譎氣氛。又如2002年拍於上海的《無題》,兩座不知高度的冰冷黝暗水泥建築物之間,孤零零地懸掛著一件紅長褲,在空蕩蕩只有幾條電線橫過的空間中搖曳著,令人不禁擔心一陣風來可能隨時就會被吹落到無底深淵似地。然而,吊著的究竟是被衣架夾著、不能自主的紅長褲?還是每日為五斗米折腰、如傀儡般動彈不得、不能自主的人?眼前所見究竟是紅長褲危顫顫地掛在曬衣繩下?還是如履薄冰般辛苦生活著的現代人,每天在水泥叢林中,孤孤單單地走著鋼絲似地過日子?

晚期作品,秦老以「合」形容。隨著遊歷的增加,視野更加開闊,取材及手法更為自由而不受拘限。心象攝影、專題攝影、人文攝影、藝術攝影……,如同百寶箱內的玩具般,隨著作者純熟高超的拍攝技巧,變化出令人驚豔的成果。欣賞他的作品,總不禁令人很自然地聯想到攝影大師布列松的「決定性瞬間」,及安瑟‧亞當斯縝密規畫後所呈現出的壯麗,那就是「多一分則太多,少一分又太少」,總是那麼地精準與精采。然而,東方華人的背景,與人世風光看透後的閱歷,使得秦老作品又多了那麼點東方風味、人情練達後的敦厚多情,以及童心未泯的幽默。於是「畫」、「像」、「情」、「意」作了精采的組合,東方、西方、寫實、抽象、當代、傳統……,無入而不自得。至此,老頑童不只「拍照就是要玩得開心!」,而且「只拍世界,不追流派!」

如1986年的《萍水相逢》,秦老巧妙地藉由擦身而過的兩個人,一虛一實、一左一右;一背負大花布包行囊走路、另一人則身在陰影中輕鬆騎著車。在短短的剎那間,卻充滿著豐富的細節變化,又寓意深遠。這種抓住瞬間與巧妙構圖的功力,真的不是一朝一夕可成。又如1995的《出水芙蓉》,靜態的肌理,藉由心象的幻化,宛如彩帶繽飛、翩翩起舞的出塵美女。而2006年的《回眸》中,漸去漸遠的房舍,畫面中佈滿的水滴,剎那間,已分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。腦中乍現的是古人的詩句:「離愁恰似春草,漸行漸遠還生!」以及:「莫道男兒心如鐵,君不見滿川紅葉,盡是離人眼中血。」另外,2006年的《晨霧二》、以及2007年的《行草二》,拍攝的地點雖然是美國愛德華州及奧克拉馬州,然而,作者眼中所見、及鏡頭下想呈現的,已是東方書畫藝術獨具的墨韻、書法性線條及虛實意境之美。

秦老最後以「匯」字總結自己的風格,也用這個字等同他自己的一生—那就是不斷地挑戰自己各種可能性的人生經驗,與不設限的拍攝手法。常說:「攝影,最大的敵人是自己,永遠在和自己競賽。對於同一個物件,同一個主題,我還能怎麼表達??」又說:「最滿意的作品永遠在下一幅!」所以常常建議攝影愛好者無論拍什麼主題,至少要拍3-4次,才能有8-9分的掌握度。更要永遠以平等尊重的態度面對拍攝的主題對象。他總是謙虛地說:「我的作品談不上創作,這些影像都是造物主的創作,只是透過我的雙眼雙手,在適當的環境、對的天氣、和對的時間瞬間按下快門。」但是,內行的人都知道,這麼精準的瞬間,其實是來自於千錘百鍊的自我要求與實踐!

在攝影集中,秦老自序:「七十三年來,從業餘轉專業,退休後再從專業回歸業餘,攝影始終是我一生的摯愛,也是我終生的志業。」縱使已年逾九十高齡,秦老近年來仍舊致力於閩南影像文化的記錄保存計畫,以及推廣兒童攝影教育等課題。從他的身上,我們看到一位前輩攝影家對攝影藝術追求孜孜不倦的熱情及投入,與提攜後進的胸襟,真的值得作為我們的學習典範!

2014年11月2日黃華安五修於台北雨花樓

註:本文所有圖片由秦凱老師提供。撰稿期間,驚聞秦老意外過世,攝影界的老頑童從此凋落。謹以此文向一位學養厚實專精的前輩攝影藝術家致十二萬分的敬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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