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照片老故事（二）

    （一）已故前法務部長陳定南，在他生前，許多曾與他共事或接觸過的人，會因陳先生傲然風骨、一介不取及錙銖計較的行事風格，用較苛薄的字眼揶揄他，認為陳先生是「擋人財路」的「龜毛」或是「酷吏」，但我以為他是一位「有原則」的清官；一個人或一件事，堅持「原則」久了，「原則」會衍生成為「規範」，當「規範」變成常態後，就成為「傳統」或「慣例」。

          主人翁自青年時期起，即喜愛攝影，也常藉攝影留下過往的浮光掠影，在缺乏財力購買攝影器材的年代裏，主人翁常向隨（軍）隊的照相官請教攝影技巧，並請照相官協助拍攝居家生活照片，主人翁認為「生活可以樸實、生命可以單純，但不能留白」，因此，縱然主人翁離開了軍旅轉任教職，他還是要求每年至少要到照相館拍攝一幅全家福照片；由於他很堅持這項「原則」，使得家中每個成員都有每好的回憶。

          陳定南先生與主人翁二人的話題，似乎與「主題」偏離甚遠，但在此撰文，乃欲強調他二人的共同點，諸如「修身」、「齊家」、「講原則」等等。主人翁任教30餘年，自執教鞭那年起，每日清晨，必定將兄長致送的腕錶與「中央標準時間」核對後才到校，也必定在上課鐘響前30秒，在教室外等候，俟上課鐘響尾聲尚未結束時，一步踏入教室開始上課。主人翁酷愛中國象棋，藉以回憶縱橫沙場的感覺，這也是他下班（放學）後唯一的嗜好；校長也是喜愛下棋之人，常在下班後邀主人翁對奕廝殺，楚河漢界、壁壘分明分明情形下，主人翁都堅持他的原則「不放水、不回手」，校長雖是常敗將軍，但對不懂奉承的主人翁，亦莫可奈何。這兩件事，都是主人翁在平淡生活中，「不改其樂」津津樂道的平凡點滴。

          照片中的主人翁與女主角，以現代用語可謂「郎才女貌」，雖經過戰火的洗禮，他們稚嫩的臉龐，似乎未曾留下任何風霜、刻痕；女主角手中尚在襁褓的嬰兒，與甫滿一歲的男孩兒，都是在物資缺乏情形下，先後來到這個世界，那段不識烽火的歲月，在生活沒有太多差異狀況下，蟄居在「大雜院」裏，雞犬相聞，倒也安逸。

    （二）在略為泛黃發黴的照片中，兩個難兄難弟（手上拿著唐瓷鐵飯碗）眸子中透著一股機靈，不過，要哄著這對平日就頗為過動的兄弟，不可抖動身軀，且要安靜面對著一個圓圓黑黑的洞洞（鏡頭）拍攝照片，還真非易事；您瞧，冗長的拍攝取景（無法連拍，底片又昂貴），兩兄弟又非專業「模特兒」，不一會兒，弟弟尿濕了一褲子，讓母親忙裡忙外、連哄帶騙，折騰了好半天，當攝影師按下快門，喘了一口大氣時，總算拍板定案。

這張照片拍攝後沒多久，一件不幸的意外，幾乎終結弟弟的小命；初秋乍涼，母親一面忙著準備晚餐，在斗室外，以煤球爐燒著一鍋水，準備為兄弟二人沐浴，二兄弟值此空檔，就在大雜院中追逐嬉戲，當一鍋熱水接近沸騰之際，弟弟在被追逐倒退時，一不留神跌坐在滾燙的熱水鍋上，您一定不難揣測接下來的那場混亂，母親六神無主抱起已昏厥的弟弟，鄰居迅即飛奔喚回上班中的主人翁，緊急送往鄉下簡陋（卻是獨一無二）的診所急診，那個年代沒有良好醫藥設施，面對百分之80身體面積已是三級燙傷的孩童，醫生僅能略做止痛消炎處理，並搖搖頭表示：請家屬心理要接受藥石罔效的事實；此時，母親低泣自責、自怨自艾，心靈已接近崩潰，倒是歷經過「大場面」的主人翁，強自鎮定，安慰失神的母親，同時抱著燙傷的幼兒，步履蹣跚的走回配住的宿舍。左鄰右舍你一言我一語，提供各種偏方療法，或許，弟弟命不該絕，一位過去軍中同袍，由於他曾親眼目睹鄉居的一位老者，用山區多種草藥搗爛外敷，救治過燒燙傷的幼童，主人翁當機立斷採納了此一建議，翌日趕赴鄉下求診；弟弟得貴人相助情形下，有如奇蹟一般，一個月後完全康復痊癒，僅皮膚留下如蛇皮斑紋的痕跡，日漸成長茁壯後，斑紋也逐漸淡去。對於惹禍的哥哥而言，這真是一輩子難以忘懷的傷痛，若弟弟真有不測，他將會擁抱內疚過此一生。